2003 年，網易股價跌破 1 美元，瀕臨被納斯達克除牌。所有人都在逃離，只有一個剛移居美國的企業家，把帳上所有資金全壓在這家岌岌可危的公司上。六個月後，網易翻了二十倍，投資圈一片震動。他就是段永平。2025 年，他接受雪球創辦人方三文的邀請，錄了一場長達 93 分鐘的深度對談。這是他退休二十年來少見的公開講話。與其說這場訪談講述了他如何賺錢，不如說它揭開了他如何做決策的底層邏輯：永遠先問「對不對」，再問「值不值」。

1995 年，小霸王正處巔峰，年銷售額破十億，段永平經營多年，收入充裕，早已實現財務自由。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會繼續留在舒適位置時，他選擇離開。原因不是利益，而是股份制度一再變卦。對他而言，「不可信」本身就是最大的風險。承諾若失信，所有後續安排都不再有意義。離開小霸王後，他創立步步高，從第一天就把股權、文化、規則說清楚。三十年下來，公司從學習機走向手機，分化出 OPPO 與 vivo 兩大品牌，背後的關鍵不是激進擴張，而是堅持只做「對的事情」，並同樣用力地把「不對的事情」排除在外。他的「stop doing list」成為企業文化核心：不做代工、不為市占犧牲利潤、不做沒有用戶價值的產品。錯誤不是不能犯，而是確認不對後就永不再碰。

2001 年，他又做出外界難以理解的決定——移居美國，不再擔任 CEO，而把公司交給已成熟的管理團隊。移居美國後，他開始研究投資。一開始他也嘗試看圖表，但很快發現這些結論在邏輯上站不住腳。直到看到巴菲特的一句話：「買股票就是買公司。」他才真正明白，只有懂企業，才能懂投資。當網易因財務問題被做空、跌到 1 美元以下，他進公司走了一圈，看到的是一群認真又熱愛遊戲的工程師，而他自己正是做遊戲出身，深知這門生意的本質，再加上市值低於帳上現金，他判斷這是一個「不用想就該買」的機會。不過回頭看，他甚至說：「如果真看懂，應該把整個網易買下來。」這句話，道出了他對「懂」的要求之高。

在投資選擇上，他有兩個堅定過濾器：商業模式是否長期可持續、企業文化是否健康可信。兩者都過關，他才會重倉。投蘋果，他看重的是極致追求產品體驗的文化，而非短期銷售數字；投茅台，他看重的是對品質標準的堅守，而非市場情緒。這讓他二十年只投了不到十家公司，但每一次都深思熟慮。訪談中，被問到茅台自 2021 年高點腰斬後是否後悔，他只反問一句：「賣了以後，錢放哪兒？」這一句話讓現場沉默。對他而言，重點不在於跌了多少，而在於是否有更好的選擇。如果找不到比茅台更優秀、自己又真正看得懂的標的，那麼持有反而是最好的決定。投資不是死守，而是永遠在比較機會成本；但若新選擇並不優於舊選擇，那麼賣出反而更糟。

段永平的一生，看似淡泊，卻因堅持原則而在企業和投資兩界都做到頂尖。他追求的從不是大志向，而是把簡單的道理認真做三十年：少做事，做對事，把事做好。

作者洪龍荃，博立聯合創辦人、基金經理、中原資產管理投資總監